与此同时,一头银发尽数梳起的季老夫人优雅地拢了拢肩上的丝巾,看着小儿子微笑:“老三,你要听话。”
季洄的脸上血色淡淡,听到这话也没多大反应。
车窗外的景物迅速后掠,季老夫人无可奈何地叹气:“你从小就不亲近女孩子,长大了不恋爱不结婚,胡说自己要去当道士,在道观里待着不回家,这些我都忍了。”
“但这次不一样,三一大师说了,你命格特殊,缺个镇魂之主,谢家的幺女谢璃书就与你命格互补,是命中注定的好姻缘。”
“只要你跟她结婚了,那……”
“好姻缘?”
季洄自嘲道:“三一大师不是说我活不过三十么?我再有两个月就三十了,嫁过来数着日子等我断气,也能算好姻缘?”
“季洄!”
季洄被老夫人的怒气斥得敛去了嘲色,闭上眼说:“妈,如果三一大师说的命格之说是准的,那断我命到三十的批语就也是准的。”
“何必……”
“不许胡说!”
季老夫人气得眼都红了,抖着手掐了季洄一把,哑声说:“你给老娘好好说话!”
“有你老子和老娘在,你死不了!”
季洄眉梢微挑露出个笑,顺着老夫人的怒气软了声调哄了几句。
季老夫人嫌弃地拍开他,红着眼看向窗外,一颗心也揪得生疼。
过去这么多年,能做的检查都做了,能查的项目能请的专家,但凡是人迹能到的地方,他们都压着季洄去查了看了。
但没用。
一点用都没有。
无数好药重金砸了下去,数不清的检查落在季洄身上,做了这么多,季洄的身体还是一日更比一日的弱了下去。
随着年龄渐长,到了冬天更是会一日一日的陷入昏睡,情况糟的时候,甚至要靠轮椅代步。
季家人实在是没了法子,求到了有些交情的大师门下,想为季洄求一分活下去的生机。
随后按大师所说,把五岁的季洄送到了山中道观,一住就是二十多年。
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
去年得了三一大师一句指点,季家就一直在找所谓的命定之人,直到找到了谢璃书。
季老夫人强压下心头起伏,一字一顿地说:“谢家的这个女儿,你必须娶。”
哪怕只有一丝希望,那也不能放弃。
季洄无可无不可地扯了扯嘴角,好笑道:“人家要是不愿意,我还能去强取豪夺?”
“妈,违背他人意愿是犯法的,我是季洄那也犯法。”
“不到那一步。”
季老夫人剜了季洄一眼,抚了抚鬓角的白发嗤道:“郭延海想要插手南山的地皮,那是在你大哥手里握着的。”
“你大哥的手稍微松一松,他千肯万愿,至于郭延海的夫人……”
季老夫人叹道:“郭延海入赘谢家三十年,如今的谢氏只认郭延海,早就没了姓谢的地方了。”
谢妍自己不管公司的事儿,生的三子一女都被养废了。
大的几个儿子打着追求自由的旗号一步不进公司大门,快凑足了一个巴掌数的孩子都不顶用。
郭延海吃了季家大哥让出的红利,巴巴的把谢璃书的生辰八字送到了季家,直接就口头定了婚约。
季老夫人慢条斯理地说:“今天带你过去,就是让你们小年轻先见上一面,三日后就办订婚宴,十日后办婚礼。”
季洄侧首听着有些好笑:“妈,那要是我不愿意呢?”
季洄知道家里人是为了他好,但那又怎样?
这些年为了配合,他早就觉得厌了。
没完没了的求医问药,永无止境的病因不明。
什么命格命数?
什么镇魂之主?
他吊着这口气早就倦了,要不是……
“季洄!”
季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拔高了嗓门,季洄垂下眼淡淡地说:“妈,我今天就是来陪陪你,走一趟就要回山上了。”
“别的就算了。”
季老夫人急得面色发白,话还没出口车就停稳了。
司机目不斜视地说:“老夫人,三爷,谢家到了。”
季家母子到了家门口,郭延海带着谢妍亲自到了门口来接,就连不愿意见人的谢璃书都被谢妍拽了出来。
谢妍小声训斥:“幺幺,不能这么没有礼貌!要听你爸爸的话!”
谢璃书懒懒地掀眼皮,啧了一声笑得分乖巧:“嗯嗯,你说的对。”
谢妍面露欣慰,刚下车的季洄冷不丁地听到一句:【恋爱脑真的是绝症,妈你没救了。】
季洄脚步一顿,狐疑地看向门口的几个人。
郭延海正在跟季老夫人说客套话,周围都没人出声。
谢璃书翻了个隐晦的白眼,心说:【郭延海这狗东西上辈子是个垃圾袋吧,还挺能装。】
季洄???
季洄恍惚地揉了揉耳朵,郭延海对着谢璃书招手:“幺幺,还不快来叫人?”
“老夫人,这就是我家的小女儿谢璃书,小名儿叫幺幺。”
谢妍咳了一声提醒,谢璃书很配合地扬起个纯良的微笑,乖巧道:“老夫人好。”
郭延海是个靠脸吃饭的赘婿,谢妍是出自名门的大小姐,集合了两人优点的谢璃书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。
小脸巴掌大,莹白透粉,樱唇琼鼻五官立体却不见半点疏离,反而被一双盛着点点水光的眼睛带得轮廓分外柔和,眼若星光。
不笑只觉得乖巧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泛出水色,像只被娇养在家中不知疾苦,任性又娇气,会肆意撒娇的猫儿。
谢璃书个子堪堪只到季洄的肩膀,穿着最简单的白体恤和浅色牛仔裤,逼人的青春洋溢直接往季洄的脸上打。
谢璃书微微仰头看了季洄一眼,神色无辜又稚嫩:“三爷好。”
【乖乖,真是病秧子啊。】
季洄:“……”
病秧子辨别出这是谁的声音,压下惊骇看了满脸无辜,嘴巴明显没动的谢璃书一眼,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。
谢璃书:【还挺高冷。】
谢璃书终于给了季洄一个正眼,面上多了一抹难得一见美色的惊艳。
季洄一身纯黑软缎的绣银丝唐装上衣,绞银丝盘扣精致通顶,严丝合缝地扣到喉结。
长袖及腕,腕间坠着一根红绳拴的小桃木剑。
往下是一条垂感极强的黑色长裤,裤脚盖住千层底布鞋的鞋面。
大气简洁,贵气俊朗,只是面上少几分血色,带着病弱的苍白。
可就这样,更显得他眉目如画,远山似黛,精致得活像是个摆在高台的高级手办。
听到手办二字季洄心情复杂地绷紧了唇。
谢璃书一眼看出季洄的命格缺陷,还在唏嘘:【可惜了,长那么好,马上就要死了,不过长成这样的,死了也是个罕见的艳鬼。
艳鬼季洄:“…………”
【美色人间留不住,奈何桥头艳鬼浮,可惜了可惜了。】
谢璃书欣赏着即将消失的美色唏嘘不已,季洄反复挣扎,确定自己听到的是谢璃书的声音,微微一笑:“姜小姐在想什么?”
谢璃书眼里闪着温顺的光,害羞似的低下头说:“没什么。”
【想你还能再看几天人间。】
季洄深深吸气:“我身体不好,姜小姐对此有什么看法吗?”
谢璃书被问懵了似的,口不对心地真诚道:“啊?你看着挺强壮的啊,感冒了不舒服吗?”
【跟身体不好没关系,你就是单纯的短命,懂?】
季洄暗暗攥紧手腕上的小桃木剑:“我不常在京市,也没怎么见人,今天冒昧来访,不会给姜小姐造成困扰吧?”
谢璃书善解人意地飞快摇头:“怎么会呢,不困扰,非常荣幸能成为三爷想见的人。”
【不过我建议你少在外头晃荡见人,早点去挖好自己的坟。】
【你都要死了,自己不知道的吗?】
季洄跟谢璃书四目相对,心头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。
他确定了。
自己听到的真的是谢璃书的心声!
这小丫头一直在心里嘀咕自己是要死的艳鬼手办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