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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义得到提醒,仔细看了一眼香炉,发现燃香果然比之前所点的更长,更粗。
虽然只长了一点点,粗了一点点,但燃烧起来,却比普通的计时香要耐烧两、三分钟。
在计时上做手脚,也是棋钩子常用的盘外招之一。
每当遇到复杂的棋局,棋钩子的搭档们便在对手思考时燃快香,自己人思考时燃慢香。
每一步都能多想两三分钟,积累起来就是不小的优势。
陈义有绝艺帮忙,不需要时间思考,再加上胜券在握,就懒得计较了。
高老四对揶揄充耳不闻,一门心思绞杀黑棋大龙。
对他来说,只要拿下棋局,拿到一两银子棋彩,就算唾面自干也无所谓,挖苦一两句就当提神了。
深思熟虑之后,他终于落下白子,长舒了一口气。
“小子,这里老子已经算清,没有棋。你想偷鸡?没门。”
“是吗?”
陈义不加思索,换了个方向再下一子。
此时,周围的观棋者已经不再说话,而是拼命在脑中推演,以跟上黑子的步伐。
几个回合之后,茶馆内终于再次响起嘈杂的议论声。
因为黑棋大龙竟以一条不可思议的路线,钻到了包围圈的最边缘,并强行造出一个“劫争”。
围棋里的“劫争”,是指黑白双方把两个点团团围住,其中一个点里有棋子,并被对方三面包围的特殊局面。
在这种局面下,如果轮到白下,可以吃掉一个黑子;等轮到黑下时,同样可以把白子吃回去,使劫争回到最初的状态。
为了避免因为循环打劫,导致棋局无法分出胜负,围棋里还有一条规则,叫禁止“同形重复”。即双方都必须间隔一步棋,才能把子提回去。
举个例子:当劫在白棋手里,黑方在别的地方走步一步棋,白棋选择应对,那么黑方就可以把劫夺回来。反之,白棋选择不应,才可以粘子“消劫”,将劫打赢。
换句话来说,无论谁想在“打劫”中获胜,都必须容忍对手在别的地方连走两步。
此时,茶馆内观棋者发出哗然之声,是因为白棋必须要把劫打赢,否则,黑棋大龙就能顺利突破包围圈回家。
白棋原本是净杀黑棋大龙的“胜势”,在陈义接盘仅仅十几个回合之后,竟然变成打劫定死活,令观棋者大呼不可思议。
放龙归山等于认输,高老四自然不能接受,只好硬着头皮提掉白子,开始“打劫”。
陈义毫不犹豫地再落一子,就走在刚才“没有棋”的地方。
高老四顿时傻了眼。
如果对这颗黑子置之不理,强行粘子消劫,黑棋就能在另一边吃出一个缺口。黑棋大龙非但死里逃生,甚至还能反杀一大片白棋。
白棋本来就是要杀掉黑龙才能获胜,被反吃一片,自然输得更多。高老四没得选择,只好下子应对,将劫拱手让回给黑棋。
然后,再在棋盘上寻找“劫材”拼命找劫材,看怎么把劫夺回来。
可惜,陈义的目标是做活大龙,劫材的数量自然非常多。
凭着第一个闲子的接应,在那片“没有棋”的地方,活生生造出三四枚劫材。接着,又以码眼为威胁,再找出三四枚。
高老四很快将“本身劫材”找完,不得不以亏子为代价,下“损劫”强撑。
直到同伙使劲踩脚背,他才幡然醒悟,这个劫肯定是没法打赢了。继续纠缠下去,也杀不了大龙,反而越输越多。
这可是带双倍子彩的棋局,每多输一个子,便多输四十文钱。
高老四再次纵观整个棋局,发现陈义从落下第一个子开始,便在谋划这个劫争。而自己的每一步,似乎都在帮助对方完成这个圈套。
他顿时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,额头汗如雨下,心底发出狂呼:
“怎会如此,这是五品……不,这起码是四品的棋力。这怎么可能!”
观棋者大多都是泛泛之辈,看不出陈义的十几步棋有多深谋远虑,只觉得白棋一直凑着黑棋的步调在走,仿佛着了魔一般,将大龙送出险境。
棋力稍微高一点的人则觉得,陈义的棋已经高到深不可测的地步。要不然,怎会打得高老四没有一点还手之力。
华衣客商也看出白棋的窘迫,哈哈大笑道:“这条龙,你是杀不死了。不如先手收官,少输一点。您若手头不便,我可以少算你十文八文。”
高老四被气得肺都要炸了,然而输钱在即,他哪里还有心情反唇相讥。他老老实实地放弃争劫,开始先手收官,争取连下两步挽回损失。
放弃杀大龙,意味着胜负已定,之后的对局乏善可陈。
陈义本想乘胜追击扩大战果,可惜绝艺不能理解赢子越多越好的道理,在99.99%的胜率下鸣金收兵,以最稳妥的方式将官子收完。
随着最后一颗黑子落下,棋局终于宣告结束。
还完棋头后,黑棋以领先二十一子的优势获得大胜,比绝艺最初的估计还多赢了几个子。
原因是高老四在打劫时上了头,以损目的方式多打了好几个回合。如果白棋一开始便放弃劫争,起码少输五子以上。
终局后,青衣小厮便死死盯着高老四,严防此人在数子时出鬼。
接着,又大声道:“盘彩两百文,子彩八百四十文,共计一吊钱零四十文。我家老爷慷慨,零头就不要了,你就出一吊钱罢。”
高老四本以为能狠宰两头肥羊,没想自己竟成了被狠宰的一方,心里要多苦有多苦。
这可是整整一千多文钱啊,在米市可以买三百多斤糙米,足够一个壮汉吃上大半年。
可惜这局棋动静太大,茶馆里围观者众多,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没法赖账,他只好让茶博士拿来银秤,小心地剪出一两银子清账。
临走时,高老四还恶狠狠地看了陈义一眼,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。
华衣客商出了一口恶气,比自己赢了棋还高兴,慷慨道:“小兄弟,这盘棋全靠你才能赢下,这棋彩便全归你了。”